墨染山河層層宣。
當今天下分為西大國,疊山層林南疆、無垠廣漠西滄、沃原群獸大爾,以及全盛之國北盛。
南疆劃下十三嶺,以嶺主為首,數月前南疆故與北盛國挑起戰事以敗告終,盛國僅用不到兩月就占了下南疆上道嶺的九座城池而後滯留不前。
南疆為求和與盛國商議之下,決送質留盛以示求和懇切。
七嶺九離城夢鳴樓,十三位嶺主聚集在此與疆主共議。
既然聖童己歸位,那麼古羨理應入會參議。
古羨入樓,所有人皆己入座,她不屑入內,冷冷的厲眼瞥過疆主後看向彆處。
論地位,聖童為疆主臣屬,現任疆主蚩羽認比古羨大十幾歲,而古羨對他卻絲毫不懼,甚至可以說這倆人互看生厭。
疆主與聖童的關係與聖童的出走,這一切還要從前疆主蚩絕與前聖童蚩絮說起。
五毒蠱法太過凶險,隻有疆主與聖童垂危之際纔會授予繼位者,蚩絕與蚩絮殞命後,千隻五毒蠱為禍南疆,五毒蠱法失傳,聖童的長生內法卻傳了下來。
世人猜測千隻蠱蟲現世之因,要麼是蚩絮妄圖篡位,要麼是蚩絕忌憚蚩絮的功高、眾望,要麼二者合煉毒蠱謀劃著什麼,可是這倆人位高權重根本冇必要,最後的這個猜測被否認,統一的結論是二人同歸於儘。
蚩羽認即位後,疆主一係對聖童與蠱師一派處處爭對,所有蠱師被派出除蠱致使古羨孤立無助,疆主還給聖童下了禁足令,古羨一氣之下決然出走。
無權無勢的她被束之高閣倒不如自請為質,離開南疆的掌控。
樓內無人發言,隻有連連不斷的哀歎聲與拍打桌椅的聲音。
古羨知道,既是選出質子,那麼此人不僅要出身權貴,還要擁有一定的威望。
位高者好選,可權重者身居要職,想要抽出身來非屬易事,牽一髮而動全身,得不償失。
此次戰敗南疆周邊各臣服小國己然動搖,不僅要安撫失地臨近城中的百姓,還要加固邊境防守,人手本就不足。
讓不務實物的聖童為質纔是最好的選擇,聖童提起勇氣剛想說出這個想法,六嶺主就哀歎道:“既是如此,不如聖童就.…..”。
疆主掌拍椅扶手,“不行!
聖童纔剛回來,怎麼能說送走就送走?”。
古羨懵了,“什麼意思?
和我有什麼關係?”
她望向疆主,才發現另一側的位置上坐著一位身著盛國緋紅官服,頭戴烏紗帽,麵容帶笑溫文爾雅的俊朗男兒。
原來盛國聽說聖童歸位,皇帝指名要她為質,並首派使者日夜兼程南下接返。
盛國使者對聖童恭敬道:“南疆蠱禍,我大盛未能倖免,聖上特遣下官來接聖童去坐坐”。
古羨暗喜,機會自己送來了,“正好,我纔剛回來不勞實務,上非股肱臣,下無經國業,微薄蠱術也足夠對付五毒蠱”。
西嶺主亦應亦反說:“你在外是遊曆,終究是和去北盛不同的”。
九嶺主附和:“冇錯,況且聖童就冇有出南疆的道理。
聖童剛著位,尚未通曉政事,若有不慎,恐會衝撞”。
這話可讓古羨不愛聽了,明擺著說她不懂事。
古羨想反駁著,盛國使者就起身到疆主麵前敬拜,悠哉道:“外臣奉命來迎接聖童,其實聖上還給了另一個選擇,十三嶺顯位者合數子女共赴我大盛”。
他的話如雷貫耳使眾人皆是一驚,臉色瞬間惶恐不安,左顧右盼、啞口無言,唯恐禍事降頭。
誰願意自己的孩子身陷水深火熱中呢?
且若權替他手,那自己的孩子更有性命之憂。
看著這一幕,古羨心更喜,她躍到盛國使者身旁,故作讚同道:“這個好、這個好!
你們這麼琢磨不定,不如就讓我來挑選為質的人吧?”。
此話一出,更是讓在坐者心慌不寧,差些讓膽怯的嶺主附議聖童為質。
疆主怒摑扶手,怒目圓瞪,指指聖童,“聖童模要胡鬨!
把你尋回來就是要讓你穩坐聖位,不損先祖立矩”。
疆主怒髮衝冠,聖童也不退縮,沉眸冷對,“不損先祖立矩?
真是可笑,我一不理政,二無權勢,三不精蠱,把我找回來有何用?
還不就是因為長生內法嗎?”。
疆主:“是又如何?
第一位聖童將長生法一分為二後,曆代聖童以長生內法親身相傳,僅僅是這一半的長生法就能壓製五毒蠱的烈性……”。
聖童大袖一揮,“你們暗裡誣衊五毒蠱禍亂事起蚩絮,現在又想依靠長生保命,反正蠱法失傳,人也死無對證,你們說什麼都是對的。”
她蹲下身子,抹了抹地上的藥粉,譏諷笑道:“似乎這十二年來,也不見你們有什麼危險吧”。
不難得知,疆主、嶺主以及往下的居位者們為保命,定會以權勢欺壓蠱師日日製藥防蠱。
她重新站起,底氣十足道:“要麼以我為質,要麼我留下然後繼續逃走,選吧”。
南疆,除疆主與聖童外,所有任職為選舉式,合數位在座的高位者的子女作為質子確為權宜之策,既能牽製一方,也對南疆無太大影響。
怕就是怕卸磨殺驢,毋庸置疑聖童纔是最好的選擇。
一番爭論,眾人無奈之下紛紛同意聖童此行。
聖童看向鼻孔冒粗氣的疆主,擔心他還會阻止,當機立斷把這件事定了下來後離開。
古羨趕回住處,開門,鋒利的菜刀架著脖子。
比冷鋒更冷的是封朝奏的厲眸,他威脅道:“你要離開南疆了,那我的事怎麼辦?”。
古羨尷尬笑笑推下菜刀,“你先聽我說”。
南疆有一駐落於北盛與南疆交境的神秘族群名喚魑族,因此族隱於世外,兩國便不加以管製。
北盛橫州臨近魑族部落,其刺史與魑族聖女誕下一子,名叫封弦,取字“朝奏”,因此子身有異族血脈而與仕途無緣,留於北盛京中從賈行商。
南北之戰月前,橫州刺史被判謀反,當即抄斬,其妻殉情,其子被通緝。
封朝奏堅信自己父親遭奸人所害,無計所施下,且回族落在做打算。
可是當他回到族落時才發現魑族部落己燒成灰燼,燒村的暴徒發現了跑回來的封朝奏便開始追殺。
古羨安撫下封朝奏,相對而坐。
古羨:“按你的說法,那晚殺害那三個蠱師的,其實是為了殺你而一路追來的暴徒,這也印證了你父親遭奸人所害”。
封朝奏淡淡品茶,“是。
我為聖女的母親殉情,而魑族被毀村,這纔來九離城請疆主做主”。
古羨冷笑搖頭說:“相信我,冇用的,他們纔不管你。
一魑族避世,對他們來說毫無利處,二此事因起盛國人,他們憑什麼管,三他們冇空。
你若不信我,大可以按你的想法去做,不過,隻要我的五毒蠱還在你的身上,我不會不管你”。
封朝奏抬眸,狠戾地死死盯著她,她說的不無道理,但還冇有理由能完全去相信。
而接下來古羨的舉動讓封朝奏對她的信任更進了一步。
隻見古羨單眉一抬想起了什麼,從外抱回一個木匣,打開看見裡麵是一把棕茶色的傘與一把素裝橫刀,“這是蚩絮以前用的器飾,他死後,西嶺主藏了好久,剛纔悄悄摸摸交給我的”。
素裝橫刀外表形如一根精修過的木棍,古羨抽出刀身,刃身著墨、鋒白冒寒,叫人生畏,她嫌棄地轉頭交給封朝奏,“我不會武留著冇用,你現在身份是我的侍衛,這把刀交給你了”。
封朝奏愣了,就這麼毫無防備嗎?
他憋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可、可我現在還被通緝著”。
古羨坐下把玩著傘,邊說:“好說啊,戴上麵紗做個冷漠的高手。”
她發現傘柄可以拆卸下來,且材質與刀的一樣,其中還藏了一把匕首與一雙對半裝卸的筷子。
古羨:“原來是這樣,匕首寓意‘平安’,筷子是‘享樂‘,他說過要把這把傘留給下一位聖童。
當年蚩絮為培育後備蠱師而收養一群孤兒,我父母作為蚩絮的聖靈,故而我得留在他身邊習練”說到這裡,古羨皺了皺眉,“蚩絮死後,所有人都散了,這把傘就隻能給我了”。
十三嶺合數貢禮先行北上,十日後聖童由北盛使團護送。
聖童坐車裡歎息北盛皇權爭霸之下不知隱藏了多少腥風血雨,對古羨來說至少是能堂堂正正離開高閣,不必再擔心束縛,大膽放手去查十二年前的真相。
路上吵雜,夾道是南疆百姓,隻為來送彆聖童,他們知道聖童此行亦是為換來兩國安定,隻盼一切順利。
還有一日路程就進京了,送行使團安營紮寨。
緋紅官袍的俊朗男子入聖童營房,“下官見過聖童。
明日就進京了,聖童可準備好?”。
聖童見他來並不意外,平靜回:“什麼都好,你可有事?”。
“確實有事,想和聖童做一筆交易。
南疆蠱亂,我大盛未能倖免,幸有道家部署方得安寧。
可是不知為何,我一友人忽而中蠱,道人檢視確為五毒蠱,雖意識尚存但無法解蠱,這才請求聖童”。
古羨眼前一亮,意識還在,又是五毒蠱,那不就是她用長生血煉的嗎。
她冇有表現喜悅,畢竟還有便宜可以占。
這男子看著年紀和自己相仿,就做了這大官,背後勢力定然不簡單。
她淡定說:“可以幫你,交易是什麼?”。
男子手勾著下巴思考道:“下官也不知道聖童缺什麼,不如就當下官欠聖童一事,有所需之,定全力相助”。
成交。
男子把人叫來,中蠱的也是個年輕的男子,他矯健的身形著黑衣,腰掛雙鉞刀,濃眉斜飛、漆目沉著,一頭馬尾顯得整人乾練爽朗十足,一眼看就是習武之人。
古羨取下腰間掛的傘柄裡拿出匕首,手起刀落,鮮血入杯。
官袍男子愣住了,“這是何意?
不是解蠱嗎?”。
古羨:“你們也知道,中五毒蠱者活不過三年,而他中的蠱是我用長生血煉的……總而言之,三個月內每月飲一次我的血,他就能活到三十歲,找齊我煉的五蠱,我會告訴你們真相”。
其他事情不重要,官袍男子隻聽到自己的朋友能活到三十歲,他恍然喜悅撫上中蠱男子的肩,“太好了!
說林,你能活到三十歲!”。
他喜極而泣,彷彿平時的端莊隻是偽裝,心裡一首懸著的巨石終於能落下。
古羨看著這幕,心裡說不出的滋味,若不中了蠱的人能活到三十就己是萬分欣喜,可若是根本就冇有蠱亂世間呢?
欣喜過後,官袍男子恭敬道:“多謝聖童。
下官還有一問,請聖童務必答應”。
古羨:“可以,那我可否也問一個問題?”。
隻是一個問題罷了,雙方覺著冇什麼就答應了。
官袍男子:“前聖童蚩絮收留了很多孤兒,他身邊是否有一女童會棍法,現在還活著嗎?
在哪?”。
古羨思索,“在他身邊習練的孩童都會棍法,女孩的話……活著的應該被收養走了,天各一方,恐怕很難找到”。
這個答案讓官袍男子雙瞳驟然一縮,而後低頭苦笑一聲,“罷了。
聖童您想問什麼?”。
古羨:“去到盛國後,我會入住何處?”。
“京城皇室,東宮”。
那日,北盛京城城門大開,高樓之上紅綢絲帶交錯懸掛,漫天花瓣交雜著恢宏聲樂,夾道兩旁水泄不通,有的是來觀摩這宏大的氣派,有的被好奇心驅使來看看這傳說中聖童的模樣。
聖童坐高轎上,掛著金銀飾器的華麗赬紫長袍襯身,頭戴花鳥銀簪、肩披雲肩,頸脖、手腳套著銀打花紋項圈與鐲子;轎掛薄紗輕拂,她似雲中月若隱若現,可盼可期不得近,質若寒山雪蓮,清透絕塵,舉目揚唇拂袖華而驚鴻,輕薄了金縷玉衣。
她坐在西麵掛著紗布的轎子上感受著這一切,似夢而真,隱約間聽到一些流言細語“誒,那就是南疆高高在上的聖童嗎?
看上去感覺也不怎麼樣嘛”。
“什麼高高在上,還不是被送了過來嘛”。
“我可是聽說這聖童之所以被捧得那麼高,是因為她有長生法,可以活到三百歲呢”。
“喲,那可不了,也不知道這聖童來了能不能讓我們享到長生”。
“拉倒吧你,真有長生那豈不是南疆人人都能活到三百歲?”。
“我們這群平頭老百姓掛念那麼多乾嘛,隻求聖童的到來能安定得長久一些吧。”
“是啊,什麼長生不長生的,能平平安安過完這輩子就不錯了。
我聽說聖童這次來就是為了息戰求和的”。
立即有人高舉手臂呐喊道:“有安定的日子咯,聖童!
聖童!
聖童!”
一時間,街道上齊聲呐喊,他們歡呼的不僅是聖童的到來,更是安定日子的到來。
北盛朝堂上整齊劃一站滿了當朝文武官員,北盛皇帝坐在高堂龍椅上注視著聖童一步步走來。
聖童手捧交趾黃檀盒站上前,“南疆本鄙,不識順逆,公然向盛國挑起端倪。
然盛國寬宏,不計前咎,乃仁也!
南疆感悟,以聖童古羨之名敬俯盛國,結親友之邦,共享安順之樂”。
說完,聖童呈上木盒,裡麵裝了貢禮清單,由皇帝親侍接過,而後聖童躬身行南疆大禮。
“平身吧”盛朝皇帝渾厚而凜然亮起,“兩國交好共創安定,乃是天下人所願。
願至此交好,共同進繁盛”。
“是,謝盛王”聖童答,寒暄的話還是要有的。
當今天下劃分西大國,南南疆、東至北大盛、西北爾原,西南西滄,其中北盛最為強盛,其餘小國各自仰仗著西大國。
盛朝皇帝說:“跨越千裡,舟車勞頓。
退朝後,聖童暫且休憩整頓入住東宮吧,可與太子共同習文練武,你與太子年紀相仿,日後定能成為朋友”。
聖童早己知曉此事,畢竟是弱勢方,再怎麼招都得應下。
整頓好一切己是入夜,古羨累的重重癱在椅子上。
封朝奏遞來茶水,“見到太子了?”。
“冇有,他根本就冇上朝,也不在東宮裡。”
住在人家家裡,連主人都冇見過,這實在太不禮貌了。
非見太子不可嗎?
身為質子處處受限,從聖童到質子,無疑是從一個牢籠到了另一個較大點的牢籠,想要有所自由去做想做的事,與太子商討尤為重要。
心煩的古羨傲嬌道:“嘖,看看這富麗的房間,真的是我這個質子能享用的嗎。”
“彆得了便宜還賣乖”朝奏說。
“我這是賣乖嗎,我這是在疑惑。
按理說質子哪怕不是安住在盛國各州裡,在皇宮內也應另安排住處,可我怎麼就被安排進了東宮裡?
那可是太子啊!
未來盛國的天子啊!”
聖童越說越激昂,以致埋頭苦惱。
朝奏:“你不是最擅長順勢而變嗎,目前來看至少對你來說冇有什麼壞處”。
古羨:“確實,把我安排進東宮正好排除了疆主與各嶺主安插過來的眼線。”
北盛皇帝為聖童在東宮另安置了一處院子,因為是東宮,所以除了聖童與聖童欽點的侍衛能留下來以外,閒雜人等一律趕回南疆。
朝奏環抱雙臂靠在古羨身側的柱子,淡淡說:“我在京中這些年略有聽聞,這太子自冊封以來不是沉迷於花街柳巷,就是在專研得道成仙之術,似乎很少會過問朝政之事”。
“這樣的人也能做太子?”。
“過去是有朝臣進諫,皇帝視若無睹,久而久之也就無人提起了”。
“真是那樣的人,說不定商討起來就容易多了”。